茉莉花悄然睡在翠叶的梦里,它淡淡的呼吸如流萤的金翅,飞在湖畔,飞在迷离的草际,飞过无数岁月,记忆乘着气息归来。
从我记事以来,奶奶总精心养着一盆茉莉。我们搬了好几次家,这盆茉莉也随着我们搬来搬去,从未被落下或遗忘。白色的陶盆摸起来很粗糙,娇嫩幼小的花儿,花瓣玲珑剔透,晶莹如玉,缀着露珠,倚在碧绿的叶上,风起时,清新而微甜的气味就灌满整个房间。奶奶每天准时下午三点浇水,浇完水,她就会拉着我的小手,将我揽在怀里,给一人一花讲故事。
奶奶很爱这盆养了十余年的茉莉。
早春,茉莉浅豆绿的叶就抽出来了,它们是那样柔软,覆有极细密的绒毛,显得生机勃勃,奶奶连眉眼间都藏上了春日的欢笑。老师给我们布置的作文题目是“找春天”,我捧着小本子去问奶奶,奶奶就把我带到茉莉花前,轻轻地说:“这就是春天啊。”她给我讲作文,那神韵,好像又回到她以前做老师时,站在讲台上捏着粉笔的时光。我逆着光仰头看,奶奶的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皱纹。
那年我六岁,春和景明,山河无恙。
孟夏,茉莉米粒大小的花骨朵急急地冒出来,叶子的色彩更加鲜明,一抹沁心的绿映入眼前。再到某日不经意看时,雪白的茉莉花已初绽,一颦一笑间,仿佛一位清秀的邻家姑娘。这是奶奶最快乐的时候,逢人便夸耀自家的茉莉开了,满盆芳香。我常常坐在茉莉花前,或画画或读书,每逢此时,奶奶就会端着一盘切好的甜瓜走来,她时常拿着一本《读者》看,花影映在纸上,花香裹在身上,那一幕,不禁让我由衷地感慨“岁月静好”。晚上睡觉时,我对奶奶说,我的指尖还留着花香呢。奶奶笑而不语,笑容和往日一样慈祥,头发却白了许多。
那年我九岁,一晴已觉夏深,却想日光悠长。
寒冬,茉莉凋落得彻底,枝叶干枯,只剩那只白陶盆倔强地立着。奶奶忽然住院了,我发现,医院的病房与茉莉是一样雪白。病房里有药的微苦,消毒水的刺鼻味儿,唯独少了茉莉那一缕清雅的花香。但奶奶说:“不要觉得冬天不美,冬天的茉莉也是美的。”奶奶把最爱的花托付给她最爱的人,我只好认认真真地照顾茉莉,隐隐期待着春天的盎然。
又是一年初春,茉莉又开始生长了。奶奶也终于出院了。她的头发又白了,她的皱纹又深了,但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爱,那么温暖。她一手抚着我的脸,一手抚着茉莉的新叶,像一位笑得粲然的女学生,定格在一张老照片上。
三月的陽光透明如醇酒,奶奶坐在阳台上,沐浴其中。这个场景是否似曾相识?就像奶奶刚刚跟我讲的故事,刚刚给我读的有关春天的文章,或是刚刚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甜瓜,在茉莉花旁微微地笑着。一幕幕的场景叠加起来,逐渐定格成我与奶奶回不去的岁月。
今年我十二岁,唯愿冬去总有春来,春会暖,花会开,那一缕茉莉花香也会长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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