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晚,凄风,苦雨,电闪,雷鸣。
烟雾缭绕的房间里,四人围桌而坐——爸爸、妈妈、爷爷和我。爸爸面色凝重,眉头微蹙。爷爷跷着二郎腿,一抽一搭地吸着长杆烟,时不时咳嗽两声。妈妈眼角的红痕还未消退,两只眼睛肿胀着。我低着头,默默地擦拭着眼泪。
“爸,村主任真的不同意吗?去年还有人……怎么今年就不行了?”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,断断续续地说,听得人揪心。“我找他们评评理去,凭什么咱家就不行!”爸爸一拍桌子,从凳子上一站而起。“算了,无用的,我已经找村里干部说过几次了,他们说这政策从今年要认真落实,严字当头,任何人都要服从……”爷爷深深地抽着一口烟,才缓缓地开口说道。浓浓的烟味呛得人更难受了,我默默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。
偌大的堂屋里摆着一口棺材,墙上巨大的“奠”字幕布还未撤去,我悄悄地走近,棺材里的老人双目紧闭,神态安详,我鼻头一酸,泪水又如泉水般涌了出来。
今年政府出台强制政策,老人去世之后不能土葬,一律火化。前些年,好些人家都悄悄地埋葬老人,村干部也只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。偏偏今年,村干部管得格外严,但凡有老人去世的人家,他们都要亲自督导,并派专人前往火葬场验证。一想到躺到棺材里的老人——我的奶奶,在死后还要遭受烈火焚身的痛苦,我的心就如同一根锥子刺入般绞着痛。
我回到房间,爷爷仍然抽着烟,爸爸和妈妈仍然僵坐着。我吸了吸鼻子,拉开椅子坐了下来,妈妈见我眼睛红肿,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:“小小,咱不怕,有妈妈在,咱不怕……”我点点头,搂紧了妈妈。“爸,那咱们到底怎么办啊?”坐在一旁的爸爸问爷爷,爷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,叹了一口气:“算了,听他们的吧……”“可是……”爸爸想要反驳,却说不出什么话来,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那一晚的雨格外大,隆隆的雷声伴随着白色的闪电一扯一扯的,仿佛在斥责着什么,我随着雷声的节奏在妈妈怀中抽泣。我知道,爷爷已经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,于我们全家而言,那个决定是无比艰难但又不可违背的。
在火葬场送走奶奶的那一天,爷爷仍然抽着他的长杆烟。很多人说男人不轻易流泪,可是那天不知怎么的,我看到爷爷总是背过我们,一次又一次地擦眼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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