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外婆的呼噜声每每让我难以入睡。那声音起初和风细雨,随后波涛阵阵,到了高潮猛地一提,又戛然而止,让人猝不及防。我曾试图捏她的鼻子,或抽掉她的枕头,但“鼾声依旧”。无奈,我只得捂着耳朵,辗转反侧,焦灼地等待天明。
上学后,我被爸爸妈妈接到了城里,离开了外婆家,此后再也听不到外婆的呼噜声了。
最近妈妈做手术,晚上爸爸要去医院陪床。外婆主动提出晚上来陪我。我喜忧参半:晚上少了父母的“监督”轻松许多,可是又得忍受外婆那久违的呼噜声了。
傍晚,外婆从医院回来了。她神情有些疲惫,眼圈黑黑的。一番忙碌将我安顿好后,她温柔地对我说:“以恒,明天你还要早起呢,快去睡觉吧。”“好的,外婆您也早点儿睡。”于是我们各自回房休息。
说也奇怪,听不见外婆的呼噜声我竟有些失眠了。于是我在黑暗中默默等待着外婆那久违的呼噜声,可过了许久,我也没有听到声音。我有些诧异,轻轻起身。
来到外婆房间门口,我发现里面竟透出一丝光。呀,外婆怎么还开着灯呢?轻轻推开门,只见外婆和衣半倚在床头,手中的毛衣针来回穿梭。她见我一惊:“囡囡,你醒啦。”“嗯,外婆,您怎么还不睡?”“你妈这次做完手术,脖子上会留疤的,我为她织条围巾,等她好了,就能用它来保保暖,遮遮疤……”她一边说著,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,连打了几个哈欠。我心疼地说:“这么晚了,您改天再织吧。”“我怕睡着后打呼噜吵到你,你先睡,等你睡着了我再睡……”我恍然大悟,原来外婆是怕打呼噜影响我休息,才熬夜不睡的!我强忍着泪水,转身回房。
迷迷糊糊间,我睡着了。不知道那晚有没有呼噜声。
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,外婆已经去医院了。餐桌上摆着她为我做的早饭。傍晚回来,我真被她的模样吓着了:她的头发有些凌乱,眼中布满了血丝,皱纹似乎更深了,似乎苍老了许多!
可外婆眼中分明写满了欢喜,皱纹因笑容而更深了。她高兴地说:“你妈手术很顺利,过两天就能出院了!”我高兴极了,可是又心疼这几天为我们操劳的外婆,眼泪再也忍不住了,终于滴落下来。外婆摸摸我的脸:“傻孩子。”外婆一定认为我是因高兴而落泪的吧,也好……
那晚,我终于听到了外婆久违的呼噜声———起初和风细雨,随后波涛阵阵,到了高潮猛地一提,又戛然而止,让人猝不及防……
只是我并没有像儿时一样捂住耳朵,而是沉醉其中。这是幸福的声音呀!外婆,有您的陪伴,我们大家的生活就会有条不紊。多睡一会儿吧,明儿还要忙呢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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