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妹妹考入新袁中学是十分开心的事,但是对于母亲来说,是困苦不堪的,学费不多,但在那个年代是个大数目。
我没心没肺的,从来不考虑自己上学会给家里人带来多大的负担,一门心思钻入书本中,贪婪地享受着书香的快感,拿到新书,能一口气把语文课本看到最后一课。
我不能差,决不能!我知道,到这里都是各乡村拔尖的,我不努力就意味着永远落后,学习如赶路,不可慢一步!我那争做第一的思想从来没有放松过。
正当我沉浸在学习的热情中,语文老师给出作文题《理想》,我奋笔疾书,一口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有理有据的议论文,也道出了自己的理想,不知怎回事,居然一时轰动全校,课间不时会有人指着我说:“那个穿白色棉袄的,就是《理想》的作者。”
我在这种氛围里,情绪有些膨胀,但是表面依然很平静,不能因为这样就骄傲自满,前途漫漫,没有扎实的功底是行不通的。
通过自己的努力,我的各科成绩都很出色,全年级第一不成问题,这是我对自己最基本要求,达到这个点再继续努力,达到整个东南片第一。
理想的实现并不那么顺畅。大姐嫁人了,家里急需劳动力。天真的我打算辍学,挣二百钱再继续读书,每天盘算着挣钱,心思已经离开了书本,一头钻进新华书店,钻研养鸡养鸭养猪养兔养蚕的技术,对这类书特别上心,课本只按照自己设定的时间学习,课间依然想着那些课外知识。
正当我辍学回家情绪低落到极点的时候,学校举办作文竞赛,题目是“校园漫步”,我一下子蒙圈,这应该是一篇散文,必须对学校怀着一颗赞美之心才可以孕育出来的。
我是极不喜欢这类文章的,那需要多么纯净优雅的心才可以写出来!我根本没心情去游览校园,也没时间,也没兴致。但因先前的文章出彩已经把我推向火坑,班主任带着几个同学把我从家里揪回学校,让我参加作文竞赛,我必须应战!
我一点准备都没有,根本不知道校园结构,只知道校园有两排如同华盖一样的法国梧桐树,每天让我特别向往的热气腾腾楼塔般的大蒸屉食堂,有着神秘气场的师生共愉的大礼堂,充满好奇的老师单身宿舍……至于怎么去美化这一切,我真的词穷了,毕竟没有真情实感是写不出来的,然而我还是不负责任地随便写了一篇。
回来我一点期待都没有,虽然很担忧以后的学习生涯还能坚持多久。
果然不久,我的分数下来了,68分,倒数第几不记得了,只记得语文老师曾经为我骄傲的脸很难看,他严肃的跟我说:“一个人的思想如果总是被外界影响着,你将成不了大事!”
老师如学生肚里的蛔虫,一切都被他看得很真切。
我知耻而后勇,发誓一定要多读散文,体会作家的情感,学习作家的用笔技巧。我把同学期末不要的本子拿回家,装订成自己的第一本《随笔》,里边记录美文美句,也写下自己的小秘密。
每天盼望着老师的脸哪一天阴转晴,常常感觉老师正远远地看着我,我很努力,似乎不是为自己学习,而是为了老师。现在想起来真的好笑,自己怎么那么笨呢。
初一第二学期末,我最尊敬的班主任老师调离新袁中学,他写了一封长信,托初二年级的班主任带给我,内容全部是鼓励我的话,让我不要放弃学业,我捧着他的信哭了很久,没想到我的这一单纯举动被初二年级的班主任误解为师生恋。
在那个年代,确实出现过很多乌七八糟的师生恋,这还得了?在这当口能有好果子等着我?
那时,两排法国梧桐树在我的眼里已经成为毛毛虫居住的骇人之所。那些指指点点的手指头啊,陡然间都变成巨大的毛毛虫,所有的目光变成那种特别毒辣的八角洋辣子的尾椎上的毒刺。
我的学习成绩随着情绪的波动一落千丈。倒是老师们没有放弃我,说帮我申请免试免费到四中读高中,以此来鼓励我继续努力。感动之余,我没有再继续辍学在家,每天也坚持上学。但老师提问,我的回答都是“不会”。我会在课堂上故意犯错误,让老师揪着站黑板,站门外喝西北风,想着成绩掉下来老师就不推荐我去四中读书了,因为我知道,家里实在没有能力供我上高中。
中考终于来临,老师告诉我不必去考试,说我是免试生,但我还是自告奋勇去参加中考,目的就是考不上,这样就可以谁都不怨,怨自己成绩差,学不下去了,回家种地没有什么可抱怨的。
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作家,回家学习写作,可以一边苦钱一边学习。其实,没有扎实的基础,理想只是梦想或者说空想。不过,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辍笔,用真实的心写下真实的故事,虽然没有一丝作家之风。
每个人对母校都有一段甜蜜的回忆,唯独我,回忆的全部是耻辱,觉得自己不配为新袁中学的一名学子,因为新袁中学出了太多的人才,唯有我,自甘堕落,最终一事无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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