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昔东海上,劳山餐紫霞。亲见安期公,食枣大如瓜。”茫茫东海,无处寻觅蓬莱。仙人安期生睹沧海桑田,千年一瞬。某日饮醉,遗墨于石上,石上便长出了绚烂桃花。
“墨痕乘醉洒桃花,石上斑纹烂若霞。”从此,我盛开在人世间,更秉承一缕墨香,盛开在三千年的诗篇中。
自《诗经》中的灵气,历秦汉朴拙,唐之明艳,宋之清丽,明清秾艳流俗,在历代诗人的笔下,我时而娇艳如初嫁少女,时而闲静如隐士仙人,时而沧桑如英烈美人。我有时高杳如神话,有时又平易如井畔乡邻。
河岸边,我绽放,静观身侧孩童嬉戏玩闹,日光流转映照其脸庞,如枝桠上我的花瓣,饱满而润泽,天真而纯净。笑响如天堂的轻铃,清脆地点亮四面风,不被风尘浸染,这无瑕的纯,一如初绽的我,一如孩童簇拥的新嫁娘,明媚娇艳,光彩照人:
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。
桃之夭夭,有蕡其实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室。
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
“岁月静好,流年无殇”终究只是期盼与祝福,我岁岁如约绽放枝头,人世间却早已狼烟起,战火飞。我注定要走进一个人的诗篇,在他的笔下绽放异样的光彩。“忽逢桃花林, 夹岸数百步, 中无杂树, 芳草鲜美, 落英缤纷”。写下这文字的他,曾经也生猛年少,仗剑远行,一心救主于困厄,更理想救万民于水火。只是,乱世难遂良人愿,处处枭雄起烽烟,不甘“为五斗米折腰”,又难弃平生志,只能归去园田,把这份信念找一处安放。于是,我盛开的地方在陶公笔下幻化成形:
“土地平旷, 屋舍俨然, 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。 阡陌交通, 鸡犬相闻。”从此,“桃花源”就是富饶、丰足、明媚和安然!成为世人向往的理想世界。然而,千年间,除了那曾短暂逗留的渔人,再没有幸运儿到过这里,那“其中往来种作, 男女衣着, 悉如外人。 黄发垂髫,并怡然自乐”的情景,也只能是人们的欲望家园了。
纵然,盛极一时的大唐,我确实曾经有“桃花春色暖先开,明媚谁人不看来”的傲娇,有“西塞山前白鹭飞,桃花流水鳜鱼肥”的丰足,我也有“桃红复含宿雨,柳绿更带春烟”的明媚,有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 人面桃花相映红”的娇艳,更有大明宫 “九重春色醉仙桃”的富丽。然而,赫赫繁华依然难掩“路有冻死骨”的凄凉,花开花落,墨迹犹香,渔阳鼙鼓已滚滚动地来,哗啦啦大厦将倾,诗圣的笔下,“桃花源头”依然是无处追寻,“武陵故里愫情怀,系念桃花入梦来”。
盛衰更迭,岁月无痕。我依旧绽放人世,也依旧绽放在代代文人墨客的诗篇中,“岁岁年年花相似,年年岁岁人不同。春风有意艳桃花,桃花无意惹诗情。”
世人见桃花而不见桃源。桃源只在梦中。“寻得桃源好避秦,桃红又见一年春”“桃源只在镜湖中,影落清波十里红。”
这一梦,千年。
如今,我阅尽人世沧桑,依然在春风中轻扬,一如仙人泼墨石上初绽。只是,人们已不必刻意寻找桃源,身边已经处处桃源,处处欢歌,处处笑语,黄发垂髫,并怡然自乐。
满树和娇烂漫红,万枝丹彩灼春融。在新的诗篇中,我被这样描绘:“倚春而立,裙袂飘飘,诗意的红,点燃一树春光。”
“一树”怎能安放我的情怀?我绽放千年,留墨千载,终以诗意的红,点燃一世春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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