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吹过故乡的麦田,也吹过田边一角的小木屋。爷爷庄重地将自己的工具盒捧起来,摆在最顶层的架子上。
他默默凝望,那个眼神如此忧伤,像在供奉自己无法挽回的时光。
爷爷从前是做木工的,在那个田边小屋里,童年的我常常看到他弓着古铜色的腰,一只脚踩在粗大的木头上,一只手扯着锯子,沿着刚弹上的墨线,一下一下锯着,木屑飞扬,木材的清香掺杂在秋日下午的暖阳里,让人慵懒而舒适。锯木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,一块笔直的板材就稳稳地落在了木屑中。爷爷擦一把汗,喝一壶茶,眼神有光,那是一种庖丁解牛后的自得喜悦。
他操起一把凿子,下手很快,大刀阔斧,“唰唰”两下便有了雏形,我看着这个略显粗糙的物件,有些想笑,可是看到爷爷坚定而沉静的眼神,也就不好说笑些什么了,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,生怕打搅了他的工作。说来也怪,只见他拿来几张砂纸,在这粗坯上来回打磨几下,那些原本还粗糙的地方居然慢慢地平滑起来,越来越精细了,内在的木纹也隐约露了出来。他开始谨慎起来,一点点地雕琢着这块木头,仿佛绣花。我瞪大了眼,张大了嘴,爷爷的眼神里尽是得意,毕竟这是他几十年的手艺!
阳光从小窗斜射进来,照亮了这个承载着他无尽梦想和荣耀的地方。
那年,爷爷离开家乡。走的那一天,人们都说他犯了傻,不在家好好种地,非要跟着那些走街串巷找活干的木工师傅学手艺去。爷爷没有回应,但他的眼神笃定。
几年后他回来了,已经是四邻八乡最有名的木工头,尤其是一手雕花绝技为人称道。每逢婚嫁喜事,人们都托他做木工,准备嫁妆是个精细活,往往在一家就待上几个月。他喝上几两酒,操起刻刀,游走的手像是一条灵活的鱼在水里穿梭,忽深忽浅,游刃有余。看着一段段木头变成了雕花的喜床、三开门的喜柜、精致的子孙桶……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喜悦的光。
时光过得真快啊!爷爷叹息一声,用一块白布擦净锯子,把它轻轻挂回墙头。他对于这些老朋友,总是轻拿轻放,生怕磕了碰了,坏了这营生的家伙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年轻人进城去得多了,村里的西式小别墅也多了,都是钢筋混凝土墙和时尚的落地玻璃窗,搭配不上这些雕龙画凤了。新式的家具商场早已在城市占据主导之地。席梦思当然比雕花的硬板床舒适,抽水马桶也自然比子孙桶方便。人们失去了等待锯拉斧凿的耐心,都是直接从商场里选一套,省事又省力。
爷爷终于把他那套做木工的宝贝收了起来,摆在最顶层的架子上。冬天来了,他躺在自己雕的木椅上,眯起了昏花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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